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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度刘郎今又来
前度刘郎今又来
——江边阁下洪州客
到达旅游区，我陪父亲重游了其中的双岩寺。
双岩寺建于唐代大中年间,极盛于明代万历年间。说是建，其实是在一个现成的山洞里塑几尊菩萨。寺规模不大，但香火鼎盛。山是赤裸的红石山，偶有积土的地方长几株碧绿的小松树，几丛修竹，开几簇耀眼的野黄花 ，像是一种点缀。山不高，但有的地方也还险峻。你能看到野羊悠闲地走在山脊梁上，但是可望而不可及。过去到双岩寺要经过水路，靠一篙一筏，载二三个人慢悠悠地傍着山壁前行。因为是水库，水深莫测，不敢下视。坐在小竹筏上，像是坐在水面，身子能感到水的流动和湿润。游客在竹筏上不敢乱晃一下，心口如一地念着：菩萨保佑……竹筏抵达山脚，下山的游客再用它撑回去。竹筏不收钱，也没有专人为你撑。自己渡自己，真有点佛学的意境。寺在山腰，洞深两进，阴凉幽暗，一下子就收敛了朝拜者的臭汗和邪念。寺边的厨房里有个大水缸,水洁净而甘甜，是用竹子引来的山泉。用不完的山泉沿着人工凿出的引水沟流到一个小池。水池长约五尺，宽约三尺，水清见底。稀疏的几株莲专业治疗白斑医院花自在地开着，游客偶然来看一下，探着身子闻一闻。游客走后，寂寞的莲花便顾影自怜。双岩寺一水之隔的对面是“读书岩”，有一个小岩洞。相传古时有位宰相青年时代曾在那里潜心读过书，那种情景当比寺外的莲花还要寂寞。寺顶山壁上刻着三个桌面大的字：双岩寺。落款“万历三十六年，邑人花懋文”，字迹清晰。这些字在文革中不知何故竟未凿毁，可见文网虽密，亦有疏漏。但是红卫兵所到之处，菩萨碎尸僧还俗，倒是和其他地方一样。少年人喜欢恶作剧，经不起人家煸动。
1968年父亲避难到乡下，躲在姑父家的楼上。有一次姑父上街去买云南白药时看到了一张通缉令，上面贴着我父亲的相片。原来造反派组织“主沉浮”把“通缉令”贴遍了全国。事不宜迟，当天夜里，他撑着竹筏把父亲转移到双岩寺。在小竹筏上，父亲盘坐不语。我心里有些害怕。这天夜里云重天低，月光时隐时现，水路不很分明。姑父撑篙时不敢发出声音，倘若一篙点虚了，竹筏倾覆，水深天黑的真不堪设想！谢天谢地，他把我们平安地渡到了山脚下。这时的双岩寺寂无人声，僧人早被赶跑了，守寺的大黑狗也早被偷杀了。恐怖中我们感到一种可怜的安全。姑父安顿好我们，不敢逗留，下半夜悄悄回到村里。我们不敢点灯，摸黑在小莲池洗了个澡。惨淡的月光照着对面那个幽暗的读书岩。我忽发奇想，如果那个读书人寿长至今的话，想必“主沉浮”们也是不会放过他的，坑儒或就地淹死都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。历经浩劫的双岩寺此时已经香火灭而菩萨空，空荡黑暗，还它那洞穴的本来面目了。我们像远祖类人猿一样，不安地躲在黑暗的洞穴里求一点侥幸的安全。所不同的是，我们害怕的不是豺狼虎豹，而是无端残害我们的同类。
三十多年过去了，昔日“主沉浮”的大小人物如今安在哉？父亲至今健在。他挥毫作书时腕力刚健，悬肘而丝毫不颤。旧地重游他已经八十多岁，到双岩寺登高四顾，颇有前度刘郎的感触。住持僧取出文房四宝，请他题字，说是给旅游胜地留个纪念。他即席赋诗一首：
又到双岩寺，霜林万叶红。凫游前涧水，鹊噪后凋松。黄菊秋光艳，丹萸冷露浓。登高欣健步，揽胜乐幽丛。石窟摩云表，莲台隐洞中。奇峦千嶂合，修竹四时荣。俯仰观天地，徘徊听雁鸿。空蒙烟霭里，缥缈见龟峰。
诗写得无哀无怨，仿佛往事如烟如梦，事过境迁就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那僧人也喜欢写字，回赠了一付对联：
经冬硕果童颜健；跨纪苍松铁骨铮。
字仿山谷老人笔法，父亲说，有点意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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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-19 04:41:03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