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9株回头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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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尾巴草就是回头草，因为它顶着如麦穗的脑袋在风中频频回头，所以有此雅名。小时候我妈老对我说，该回头时就要回头，那草还知道回头，何况人呢？
　　
　　一
　　
　　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小女人。女人的幸福总是来自于婚姻，肖涛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、好情人。我们从大学就开始恋爱，而从步入婚姻的殿堂到现在我们已携手走过9年的时光了。
　　
　　一直以来，他对我的呵护与宠爱一如既往。特别是在婚后，爱情融入了亲情，彼此依恋，我觉得我和他已经血肉相连，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分离了。
　　
　　所以，那个夜晚给我的打击是致命的。
　　
　　公司派我到北京总部学习3个月。大概是学习进行了一半的时候，想着肖涛一定在寂寞和欲望中煎熬，上一分钟还在和肖涛通话，极尽温柔地细细叮嘱他照顾好自己，下一分钟我却突发奇想，奢侈地浪漫一回，乘飞机回成都和肖涛共享一个周末。我被这个念头刺激得不能自已，当下就直奔机场。
　　
　　当夜10点，我空降在自家门口，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，甚至没有打开客厅的灯，穿过客厅的黑暗就直奔卧室而去。卧室里透视出桔红的灯光，我知道，一定是肖涛开着那盏床头的小灯，我甚至想象着自己像蛇一样钻进肖涛的被窝，他一定会惊呼“狐仙妹妹来了。”
　　
　　推开卧室的门，我怔住了。床上横放着两具拥抱在一起的裸体，地上是散乱的衣物，那条浅紫色的长裙是我送给肖涛小师妹文楦的生日礼物。
　　
　　被惊醒的肖涛一把拉过被子裹住了自己和文楦，他颤抖着声音说：“苏苏，你避开一下吧，我求求你了。”
　　
　　这时候，我才如梦初醒，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，冲出家门，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，我直往楼顶奔去。那是我和肖涛谈情说爱的好地方，很多次，我们站在24层的楼顶之上，在苍穹之下，俯瞰着脚下的万家灯火，发誓要珍惜我们的婚姻，珍惜我们的幸福。想着这一切，我不禁悲从中来，脚下灯火依旧，可是我眼中的世界已经被彻底打碎了。
　　
　　二
　　
　　“苏苏，你不要做傻事！”随后追来的肖涛以为我要寻短见，冲上来一把将我抱住。我反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“苏苏，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　　
　　肖涛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。下班的时候，文楦看他寂寞无奈的样子便说要陪他。两个人一起买了菜到家里，吃饭的时候越聊越高兴，就喝起酒来，后来不知是谁提议跳舞，两个人相拥着不知怎么就上了床。
　　
　　僵持到黎明，我终于做出了决定：和肖涛离婚。当我冷冷地说出“离婚”两个字时，他怔住了：“苏苏，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。难道我们之间的爱情不能让我们跨越这一点吗？苏苏，我是真心爱你的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要和你分开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是原则问题，爱情里没有背叛这个字眼。我已经决定了，你不要白费口舌，而且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个‘爱’字了，我会呕吐的。”
　　
　　肖涛没再争执，也许是我的冷漠和坚决让他知难而退了。当天，他便收拾衣物搬出去了。整整一个星期，我没有出门。肖涛几乎每天晚上都打来电话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，求我别离婚，他知错了，如果我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，他会一生一世记得我的好。每次，我都语气冰冷地拒绝了。后来，我干脆拔掉家里的电话插头。于是，肖涛改打我的手机，我拒不接听后，他就发短信，深情款款地回忆我们美好的过去，最后，我连手机也关了。
　　
　　我没有回北京学习，也没有向公司请假，我的任性最终让自己失业了。躲藏一个星期后，走出家门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工作。而这一切，都是拜肖涛所赐。这更让我对他充满了怨恨。
　　
　　我四处求职，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。我不敢再拔掉家里的电话插头，不敢关机，这使得肖涛的电话骚扰肆无忌惮。每天晚上他的电话准时响起，不管我听还是不听，他总是轻言细语地要我注意身体，慢慢找工作。我虽然固执地一句话也不说，可是听着他熟悉的声音，心里却感到踏实温暖。
　　
　　一个月后，肖涛说要和我谈谈离婚的事，约我见面。
　　
　　三
　　
　　从肖涛嘴里听到“离婚”两个字，我的心竟然颤抖了一下，事发以来，一直都是我在说“离婚”，现在突然从肖涛嘴里说出来，我心里竟然有了莫名的不安。肖涛瘦了，也黑了，看到他那个样子，我的心一阵悸动，可是想到他是来谈“离婚”的，我的心情变得极其恶劣。“说吧，什么时候去办手续，这件事早点了结算了。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　　
　　肖涛说：“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，我知道自己错了，犯过错的人会更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。相信我吧，苏苏，我会让你幸福的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不可能。”我说，“你不会再让我感觉幸福了，还是离吧，我不喜欢拖泥带水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，如果半年过后你还是坚持要离，咱们再离好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这样……也好。”
　　
　　不久，便是我的生日，肖涛打电话要陪我，我拒绝了。那天，找工作回家，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，我知道是肖涛来过了。家里已经被他彻底清扫了一番。蛋糕边是包装精美的花，我心里想一定是玫瑰，等我打开来看，里面竟然是一束狗尾巴草。我气得一把扔到地上，一张卡片滑落出来，我拣起来，上面写着：“苏苏，还记得吗，你第一次陪我到乡下，我指着漫山遍野的狗尾草告诉你狗尾巴草也叫回头草，因为它顶着如麦穗的脑袋在风中频频回头，所以有此雅名。小时候我妈老对我说：‘知道错了就赶紧回头呀，那草还知道回头，何况人呢？’当时我就开玩笑地问你，如果哪一天我做错了事情，送你99株回头草，你会不会原谅我？你笑着说，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，我会原谅你的。”
　　
　　以后只要回家发现桌上有回头草，我便知道肖涛来过了。冰箱里又塞满了我喜欢的食物，家里变得窗明几净，坏了的台灯又亮了，床上的被子拆洗了。工作一直没有找到，可是卡里的钱不减反增了，我知道是肖涛打上去的。
　　
　　他的电话依旧打来，心情好的时候，我也和他聊上几句，我知道，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了，我在想，原谅他，我们的生活是否能够回到从前。
　　
　　平安夜那天，肖涛要我和他一起过，我半推半就地答应了。那晚餐厅的生意特别好，一对对情侣抱着包装精美的礼品和大束大束的玫瑰，映照得餐厅金碧辉煌。我早到了一会儿，等待的心情有点儿急迫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肖涛的到来有一种强烈的期盼。
　　
　　肖涛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。因为他手里抱着一大束狗尾巴草，99株！
　　
　　邻桌的年轻男女悄声议论，一个说：“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？”另一个说：“是不是今年流行送狗尾巴草了？”
　　
　　肖涛来到我面前，他把狗尾巴草往我怀里一塞，说：“你说过的，知错就改是好孩子。经过了这件事，我已经更加深刻地领悟了婚姻和爱情，我有把握给你幸福。今天我要正式请求你，收回你‘离婚’的成命吧。”
　　
　　我还没有回答，邻桌竖起耳朵偷听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叫起来：原谅他，原谅他。
　　
　　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扑到肖涛的怀里涕泪交加。回到家里，我才发现阳台上摆满了生机盎然的回头草，欢快地向我频频点头示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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